这天清晨,翠翠女士对着镜子“顾盼再三”,真丝连衣裙连镶边都熨烫得平平整整,拎着见面礼,提早三个小时去赴约。这自然跟她终于可以见到“三十多年未曾谋面”的儿媳时的激动心理有关,但不可否认,将自己收拾得令人赏心悦目、带礼物以及提前赴约——虽然实在是提早得太早了——都是重视与尊重对方的表现,给足儿子与未来儿媳面子。
当翠翠女士激动万分又小心翼翼跨进房门,满溢着慈爱的目光,不期然撞见完全不符自己对未来儿媳想象的江停时,如遭雷击。但当江停询问要不要泡点茶时,曾女士马上回以“不用麻烦”,并掐醒灵魂被惊出窍的严父,以免失礼。在刚刚经受了独子出/柜的晴天霹雳,还能对独子的出/柜对象既不迁怒,也不冷漠,而是以礼相待,避免对方因受冷落而陷入尴尬境地,这份胸怀涵养着实令人佩服。
当气氛因沉默而越发沉重时,翠翠女士带着一个“谨慎友好又极有保留”的笑容,主动请江停吃香蕉。笑容之所以“极有保留”,当时处境中估计任哪位父母都笑不出来,严母却依然能拿出良好的待客之道,努力传递善意。
被自家儿子当着未来儿媳的面阻止并责备自己好意请吃香蕉的行为时,曾女士的反应实在亮眼。严峫说:“他不吃!”是“不吃”,而不是“不能吃”,那便有了挑食之嫌。“他不吃除桔子芒果黄桃这三种之外任何的黄/色水果!不吃苦瓜!不吃茄子!不吃胡萝卜!”这就不是一般的挑食了,严峫却说得天经地义。最后一句更绝:“他身体不好你别乱喂他!”听,挑食不是他的错,乱喂食才是你翠翠女士的不是。短短一番话中连用七个感叹号,可见语气之强烈,字字句句都是对江停的维护之心、宠溺之意,还有对自家母亲行为的愤愤不平之气。少恋母,长恋妻,长大的儿子不由娘,有了媳妇忘了妈。——这大概是天下婆婆共同的痛。可是来看看咱们曾翠翠女士的反应:
哦哦,这样。不吃好,不吃好,香蕉含糖量太高,吃了不健康。
不但不以儿子的偏袒为意,还丝毫不嫌江停这不吃那不吃的娇气;不但不嫌江停挑食,还主动为江停的挑剔行为找理由,将错误往自己身上揽:吃了不健康,我还让你吃,不是我错,又是谁错?从而化解因自己思虑不周的鲁莽行为而导致的尴尬氛围,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当听江停说没父没母,在福利院长大时,翠翠女士想的是:万一他是我儿媳,至少我儿子不用冒被对方父母打断腿的风险,不幸中的万幸。还不清楚两人到底是怎样在一起的,翠翠女士只想到自家儿子会被对方父母打断腿,却不曾想过可能是对方拐了自家唯一继承人,应将对方打断腿。两人在一起,如果是会被“打断腿”的大错误,错在自家儿子,不在人家儿子。——这是一种怎样的严于律儿子,宽以待“儿媳”啊!
当听严峫说江停职位比他高,严母正因怀疑自家儿子被潜规则而忧心忡忡时,一听江停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来,翠翠女士光速放开死揪严峫衣领的手,坐姿娴静优雅,说话客客气气:“不用麻烦,不用麻烦,我们什么都行。”一旦江停转回厨房,马上又狠狠拽住严峫领口发出警告。这里虽有家丑不可外扬的因素,更是良好教养的体现。即使怀疑对方潜规则了自家独苗,在事情水落石出前,依然礼貌以待,绝不因自己的主观臆测而假人颜色,为今后婆媳关系的和谐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年老貌美”曾翠翠,年不老,心更美,开明宽容又克己,堪称天下准婆婆之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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